很多本科或研究生读了口译的人都会发现，身边同学最终成为口译的比例并不算高。以我为例，本科法语系33个同学，最终只有4人读了与法语相关的研究生专业；硕士笔译系中文组的3个同学，最终只有我留在了纯口译领域。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大概是口译领域出路的有限性。刚毕业的本科或研究生，除非在读书阶段已经找到稳定客户或者是有极强人际交往能力，一般难以直接投身自由职业，因为初始阶段的收入往往难以支撑自己的生活。于是，不少想要做口译的外语系口译系学生都选择先进入口译公司练手。但是，在进入口译公司之前，有些事他们是不会告诉你的。

1.在行业内十年不倒的人的水平可能比毕业生还差

曾经在法国第一大、欧洲第三大口译社做过in-house口译/校对，每天工作就是校对英法译中的内容。这个口译社经常合作的中文译员有三位，两位在中国二线以下城市，一位在加拿大。这三位译员的单字价格在国内来说算挺高的，但是按照法国市场价格来算，大概只是市场价的60%-70%。

但是，这三位的口译质量都非常喜人。

作为一个刚毕业的笔译硕士，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给这三位在口译行业工作了超过十年的“资深口译”挑错。

然而，我每天都非常忙。

比如说，校对一篇酒店宣传册子，说酒店提供“洗漱用品：洗发液、护发素、毛巾...”等，法语原文写的是conditionneur，这个词其实有“护发素”或者“空调”的意思，然后这位口译姐姐就写了“空调”。问题是，空调算什么“洗漱用品”？这种错误，只要重读一次译文就可以轻松发现吧。

又比如说，有一篇旅游景点介绍，口译出来的句子竟然是“这条道路是马赛第二长道路的第二名”，然而原文真的只是想表达“这是马赛第二长的道路”。看到译文后，我有一种觉得自己在做小学级别改病句的错觉。

再比如，我在一篇介绍餐厅菜单的译文里面看到一种叫“油炸蔬菜拖面”的食物，让我很惶恐。一看原文，发现竟然是...天妇罗。嗯，蔬菜放到面糊里炸，您说得也没错。但是这个词明明就有通俗译法（音译也算是一种译法），稍微查一下就可以找到，为什么还要自己费力去编造呢？

这些人水平是不是真的差？是。口译完之后不校对不重读，无论是逻辑错误、病句或者是标点错误，都是没有职业道德，都是水平差的一种表现。

可悲的是，很多口译公司或者客户并不能发现这些问题。他们相信的，只是“口译行业十年经验”、“与xx大客户合作”或者是“xx国xx口译资质或协会会员”。当然，许多口译公司也找到了省钱之道，那就是廉价低水平口译+廉价低水平/高水平校对：如果校对水平差，那就纸包不住火，不过反正客户也发现不了；如果校对水平不差，口译的错都给改过来了，那就最好不过了。

2.口译公司竞标大口译客户有“专门高端译者”

许多口译公司都会有自己的稳定大客户，而这些客户选择口译公司一般都采用招标的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口译公司会使出浑身解数，确保获取大单子。

到底有多夸张？以口译流程举例：

普通客户的普通单子：低价口译+一次校对

大客户招标：高端口译+三次校对 / 三个口译+互相校对

再具体一点，如果一个大客户招标口译的语言中包含中文，那么口译公司就会找到他们价格最高的中文译者（单字价格是平时合作的低价口译的三倍）口译测试文本，然后再找价格相对高的译者再口译一次，然后然后再让我这位in-house校对再口译一次，然后再让我或者是其他翻译进行校对。这一流程不一定是像我上面说的那样，不过基本上就是视该语种资源，对口译质量进行最高程度的管控。

中标之后呢？

对不起，按照普通客户流程走。

意思就是，当客户在招标时因看到非常满意的高质量译文而选择某一公司后，他们不会知道，未来给他们口译的人跟当时口译测试文本的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口译公司在招标过程中，展示的压根就不是他们的真实水平。

3.最重要的是每个单子那50%的利润

作为in-house审校，每天的工作其实就是帮那些以每小时千字速度口译而且还不自查口译的人擦屁股。科普一下吧，要保证合理的质量，每小时口译字数大概是350-500字，如果是医疗、工程、科技等不熟悉或者是专业程度高的领域，还需要加上不少的调查和阅读时间。

而我每天都读着烂口译的原因，就是口译公司每一单都需要保证50%左右的利润。

当然，我作为审校，是不需要背这个锅的，背这个锅的是口译项目经理。如果他们经手的项目利润率低于50%，是会被Team leader怼的。在此压力下，他们自然倾向于找口译数据库里价格最低的那些人。

要知道，in-house审校在审完每篇口译之后，都需要对口译的质量提供反馈。其实审校也有每天校对的字数quota，有时候经手的文章多，压根不愿意浪费三五分钟去写反馈。但是有时候校对完一篇需要完全重翻的口译，你还是很希望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的，毕竟一小时就可以看完的东西，硬生生浪费了我三个小时。

然而，无论投诉了多少次，Vendor manager的回复基本都是：我们已经跟这个人合作了很久了，他/她的质量一直都不错，再给Ta一次机会吧，如果以后还是这样，我们再删Ta。

其实想说的无非是：Ta单字价格是我们数据库里最低的了，再给我们每单50%的利润一个机会吧。

说真，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口译公司需要赚利润，毕竟项目经理、销售经理还有HR都是一笔开销。但是，如果在口译上多花一点钱，在校对上就可以少花一点钱，毕竟口译本身就应该要包括校对。正常来说，口译公司拿到手的口译，质量上应该是可以完全直接交给客户的。口译后文本的质量，应该是口译的责任，而不是校对的责任。

因此，我觉得，在大口译公司需要保证每单50%的利润的情况下，与他们合作，还不如跟小口译公司或者是水平高的个人译者合作。当然，许多客户本身无法鉴别口译质量，或者不知道如何找到这些高质量译者，才让大公司有利可图。

【结语】作为一名刚进入口译领域的年轻口译，我并不能给出什么很好的职业规划意见。但是我认为，不断提高自身业务水平、以认真负责的态度对待每一单口译和每一位客户是不会错的。一名朋友曾经问我在口译过程中查字典的频率有多高，我的回答是“只要有一丝不确定都会查”，尤其是在一词多义情况下。我至今仍保留着在巴黎高翻时养成的“每篇口译重读三次才能提交”的习惯，因为我认为我的译文应当是不需要校对就能直接提交给客户的。哪怕口译行业有再多的问题，坚守自己的职业道德和底线才能够做到问心无愧。

而我对公司和个人客户的建议是，不要盲目相信简历中的经验和口译资格证，看看口译的口译样本，听听他谈他的工作方法吧。笔译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找到一名愿意以认真负责的态度对待文本、愿意倾听客户需求的口译，才能保证未来舒心的长期合作。有些公司希望通过口译公司文档和网站的方式拓展国际市场、提升公司形象，但却不愿意支付符合市场价格水平的口译费用。要知道，用低价口译出让别人贻笑大方的文件，对公司形象的帮助其实并不大，反而会让合作伙伴怀疑公司的专业程度。

在此祝愿所有好口译和好客户都能在纷纷扰扰的市场中遇到对方：）